第187节
??“这不重要,我们积极响应号召,生两个,一胎男孩,二胎女孩,相差五岁最好,等妹妹长大,哥哥正好可以保护她……” ??“好呀好呀。” ??两人都撑得爬不起来,各自长在椅子上,靠耍嘴皮子来增加运动量,试图促进消化,正在漫无边际地瞎扯着,陆行舟的手机响了起来。 ??陆行舟瘫在椅子里没动,平静地说:“我手机响了。” ??“是啊。”石饮羽也没动。 ??两人大眼瞪小眼,听着没有灵魂的手机铃声一遍又一遍地唱着,然后停了。 ??“呼……”两人双双松了一口气,并且毫无愧疚之心。 ??半分钟后,手机铃声又响了起来。 ??再次停了之后,石饮羽的手机铃声响了起来。 ??“应该有什么急事。”陆行舟缓慢地说。 ??“……”石饮羽宣告失败,站起来,去将两人手机都过来,一看,都是颜如玉。 ??“喂?”陆行舟接过石饮羽的手机,问,“什么事?” ??颜如玉急道:“我的大组长,你终于接电话了,你在哪儿呢?快来一下凤尾螺,再不来就来不及了。” ??陆行舟精神一凛:“怎么了?” ??“沈燕归快死了。” ??陆行舟顿了顿:“那关我什么事?” ??“是你把他带回来的啊,你不为他负责?” ??“当然不负,我带他回来,又不是睡了他,我负个屁责!” ??然而,挂断电话四十分钟后,陆行舟还是和石饮羽出现在了凤尾螺。 ??第186章 ??半夜十二点, 凤尾螺灯火通明, 陆行舟大步走向门,颜如玉快步迎上来:“组长, 你终于来了!” ??石饮羽还没进门就察觉到微弱的魔息, 像沈燕归这样强大的魔物往往习惯于隐藏魔息, 如今就这样飘散在空气中,想必确实如颜如玉所说, 已经快不行了。 ??“断气了吗?”陆行舟直截了当地问。 ??颜如玉:“大家都是斯文人, 委婉一下怎么样?” ??陆行舟清了清嗓子,器宇轩昂地开口:“请问这位半夜十二点依然在加班的女同志, 犯罪嫌疑人、社会不安定因素、喜欢玩娃娃的恐怖分子——沈燕归已经光荣嗝屁了吗?” ??“……”颜如玉面无表情, 干巴巴地说:“没。” ??“就这么一个字, 瞧你那些破要求。”陆行舟骂了她一句,快步走到留置室门口,抬眼往里望去,他眼前还是一片雾蒙蒙的血色, 透过血雾, 看到床上蜷缩着一个人影。 ??陆行舟指了一下, 问:“这是沈燕归还是沈松棠?” ??“沈燕归。”颜如玉吃惊地看向他,“你眼睛还没好?” ??“没。” ??“赶紧去医院看看啊,哎呀,我不该把你喊来的,唉,别人死就死吧, 我又影响你休息了。” ??“别紧张,没事,过几天就好。”陆行舟问,“沈松棠去哪儿了?” ??颜如玉:“之前你不是让我联系沈秋朔吗?他昨天来了,见到沈燕归就要揍他,好不容易才拉开,后来他就说要带沈松棠走,但沈松棠不知道犯了什么邪,怎么也不走,一心求死,搞得沈秋朔在这儿鬼哭狼嚎,吵得我头疼,哎,他这情绪波动成这样,该不会影响我义躯的制作吧?” ??“难说,”陆行舟故意道,“说不定会有三只眼。” ??“我靠,这么酷炫的吗?” ??“少废话了,沈秋朔把沈松棠带走了?” ??“嗯,”颜如玉有些担忧地问,“组长,沈秋朔真能把沈松棠救回来吧?”说完又自问自答,“应该可以,他是凤尾螺官方指定人匠,一定有两把刷子的。” ??陆行舟觉得有意思:“你希望沈松棠能够得救?” ??颜如玉:“我觉得他挺无辜的,好心收了个狼崽子徒弟,却在新婚夜被掳走,还被做成傀儡,当成杀人的工具,可是他做错了什么呢?他只是错在当年不该收那个徒弟而已。” ??陆行舟点头:“这么看来,沈燕归还真是死有余辜。” ??“但他还不能死,”颜如玉摊手,食指往上指了指,“上面要求必须从他嘴里审出云烈的藏身之处。” ??陆行舟眸色沉了沉,想到几个小时之前在超市的偶遇,含糊地应了一句:“我明白了。” ??陆行舟走进留置室,敏锐地闻到了垂死的气息,他看向沈燕归蜷缩在床上的影子,虽然这人没有说话,却能感觉到他在醒着,清醒地等待着自己的生命流逝。 ??陆行舟淡淡地出声:“刚才我们的话,你应该听见了吧?” ??沈燕归声音低哑:“是云烈成功了吗?” ??“这消息还没有对外公布。”陆行舟算是默认。 ??沈燕归见状,眼神中没有预想的惊喜之色,只轻轻地笑了一声:“恭喜他……有情人终成眷属……” ??“现在就说‘终成眷属’还为时太早,”陆行舟道,“追捕他们的天罗地网应该已经撒出去了,被抓回来只是时间问题。” ??“那也与我无关了,我很快就要死了。” ??陆行舟漠然地看着他,嘴上机械地说:“临死前,说出云烈的去向吧。” ??“或许是妖界叠翠山……或许是第六天城旧址……” ??陆行舟掏出工作手册,潦草地写了几笔,记录下这两个地点,挑眉:“你确定?” ??沈燕归抬眼,慢慢地看了他一眼,仿佛觉得他的问题很奇怪:“不确定,只是我的猜测。” ??“你是云烈的心腹,他没有告诉你?” ??沈燕归笑起来,嘲道:“陆组长,你真单纯……” ??一直站在陆行舟身后的石饮羽脸色冷下来,手指一动,准备教训一下他的出言不逊,手指被一只微凉的手握住了。 ??石饮羽转脸,看到陆行舟对自己无奈地笑了一下:“别这么大火气,单纯并不是一个贬义词。” ??“哈哈……呃……”沈燕归一笑,牵动伤口,痛苦地闷哼一声,对陆行舟笑道:“说得不错,单纯并不是个贬义词,反而是一种幸福。” ??陆行舟:“为什么说我单纯?” ??“因为你还相信感情。”沈燕归道,“我是云烈的心腹,但事关魔主和他的逃亡,怎么会告诉我呢?我们可都是魔物……随时都会出卖对方,来换取更多利益的魔物啊。” ??陆行舟微微皱眉,却知道他所言非虚,魔物之间的关系错综复杂,却又殊途同归,全部归于一个字——利。 ??正可谓天下熙熙皆为利来,天下攘攘皆为利往。 ??有的魔物夫妻甚至从不在一张床上睡觉,抵死缠绵的同时又会相互戒备。 ??他下意识看向石饮羽,能从一个魔物心中得到“信任”,这是最高的荣誉。 ??沈燕归眼神淡漠地看着他们两个人的眼神交流,低声唏嘘:“陆组长,你是幸运的,碰到的是石魁首,将你一生珍重安放,如果你不幸遇到的是我……” ??他话未说完,唇角勾起一丝嘲讽,残忍地笑了起来。 ??陆行舟道:“沈松棠应该也是一个单纯的人。” ??“所以,遇到我之后,他倒了八辈子血霉。”沈燕归的声线冷了下来,已经不复之前求石饮羽救沈松棠时的热切。 ??陆行舟:“你到底是爱他,还是恨他?” ??沈燕归沉默半晌,缓缓张口:“爱,还是恨……已经都不重要了,或许有爱吧,但掺了太多太多的恨。恨……又不纯粹。或许就是这样,才能纠缠这么多年,不然……”他苦笑一声,“单纯的爱或恨,都会很快就随时间消散。” ??“他对你做了什么,你这样恨他?” ??沈燕归:“他舍弃了我。” ??“什么?”陆行舟一愣,“哪方面?感情?” ??沈燕归摇头,低声道:“生命。” ??陆行舟:“他看上去不像一个心狠手辣的人。” ??“他看上去很温柔,是吗?”沈燕归笑了笑,“可谁能想到,这么温柔的松棠先生,竟然是一个杀手组织的掌权者呢?” ??“杀手组织?” ??“你们外界管它叫什么……牵丝镇?对,挺有趣的名字,牵丝……我们用的是牵丝傀儡,控制着傀儡去执行暗杀任务,傀儡师躲在安全的地方……其实也不一定安全,毕竟要控制傀儡就没办法离得太远。”沈燕归深吸了几口气,聚集力量,继续道,“我少年成名,后来受了伤,再也练不了拔刀术,他——松棠把我领回去,教我控制傀儡,教我用傀儡杀人……” ??想到当年旧事,沈燕归的声音不由得柔和起来,灰败的脸上浮起一丝奇异的光芒,他絮絮地说着:“他对我很好的,经常对我笑,他笑起来真好看……我本来以为,我会给他当一辈子走狗——我愿意的……就算我每次执行的都是最危险的任务,我也还是愿意的……可没想到,他不愿意。他……他在那个女人的挑唆下,派给了我一个有去无回的任务,他让我去刺杀一个大人物,大人物的旁边有数不清的保镖护卫,但我还是刺杀成功了,我的傀儡伪装成大人物的手下,只一刀,就把他的脑袋切了下来,可是……” ??沈燕归的声音低哑下来:“可是我自己也暴露了,那么多人围剿我一个……我不想死……我拼命地逃,终于逃到可以接到补给的地方,却发现,补给没有了……我的同伴……他们提前一步撤走了……沈秋朔……沈秋朔就那么放弃了我,将我扔在了龙潭虎穴之中。” ??陆行舟狐疑:“沈秋朔?他也是沈松棠的徒弟?” ??沈燕归没有听到他的问题,整个人仿佛陷入一种幻觉,对外界没有任何反应,一味地沉浸在自己的回忆中,声音提高起来:“没有松棠的指示,沈秋朔不敢撤退的,是松棠舍弃了我……在我命悬一线的时候,他舍弃了我!” ??“我被抓住了,但是我命大,他们想撬出我的幕后指使,怎么都会留我一条贱命,不会轻易让我死的,”沈燕归咧了咧嘴,狡黠地一笑,“所以我咬死了牙关,不管他们上什么刑,我都什么也没说,我知道,只要我一天不招,我就一天不会死……我猜对了,我在牢里苟活了三天三夜,第四天晚上,我就逃出去了。” ??唇角的笑容不知何时僵了下来,沈燕归神情恍惚,喃喃地说:“我九死一生,逃回牵丝镇,看到满天都是烟花,到处张灯结彩,大家都说,佳偶天成、百年好合……” ??陆行舟皱紧眉头,明白为什么沈松棠会在新婚第二天失踪,因为沈燕归从地狱爬回来的时候,正好赶上了沈松棠的婚礼。 ??不知道那是个怎样的女子,可以和沈松棠一起走入婚姻的殿堂或者说……婚姻的地狱。 ??沈燕归嘴唇抖动着,似笑似哭地叹了一句:“穿着吉服的松棠真的很好看……” ??他声音逐渐低了下去,渐渐消失不见。 ??陆行舟不由得笑了一下,沈松棠清俊风雅,不难想象他穿着吉服的样子,难怪沈燕归心心念念这么多年。 ??身边突然弥漫起一种十分奇诡的气息,仿佛有什么东西骤然化为齑粉、飘散进空气中一般。 ??突然间出现的澎湃气息带给人一种十分充沛的感觉,作为修行者,陆行舟感觉浑身每一个细胞都在本能地汲取能量。 ??“这……”陆行舟怔了怔,蓦地反应过来:这是大魔死亡时瞬间散逸出来的能量。 ??第187章 ??沈燕归死了。 ??陆行舟脑中有一瞬间不真实的感觉, 他努力睁大眼睛想看清楚, 却始终难以摆脱视野中的血翳。